021 人和人各有不同处

    tue may 19 11:03:33 cst 2015

    刑部大牢。

    沈郁剑呆了没多久，就看到楚语菲被押进来，然后，被关在隔了一道墙的旁边的大牢里。

    楚语菲挨打了，脸上、身上，都有血迹，衣服也乱糟糟，许多地方都有了破损。

    隔壁的牢门被打开，有人被扔进去的声音传来。狱卒一边说：“胆子真大，皇上的玉辂也敢惊动。”一边将门关起来。

    等狱卒走了，沈郁剑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扑到墙上，敲敲墙壁，然后叫：“语菲、语菲，你还能听到我讲话吗？”

    对面，楚语菲低低传来一声。然后，有稻草摩擦后“悉悉索索”声发出。楚语菲用了很大的力气，依靠在墙壁上，然后低声说：“沈公子，对不起，我没用，没能见到皇上。”

    沈郁剑惭愧地说：“不不不，语菲，是我估计错误。皇上的金面原来这么难见，是我把你推上这条不归路了。”

    楚语菲大概是听到些什么，问沈郁剑：“我们会不会被杀头呢？”

    “也许吧。”沈郁剑说这话时，不懊恼，那肯定是假的。他努力想想出些什么，但是，最后都徒劳无功。他甚至想，是不是要传信去给爹知道，只要爹来，什么刑部大牢，爹一定可以把他救出去。

    可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又被他飞快摁下去。搞什么，皇家的威严，官府的威风，都不是寻常那么想想，就能理解的。只是稍稍触犯一下而已嘛，就落得身陷牢狱，甚至要被处斩的下场。

    让爹来？

    他是想把爹推向更加危险的地方吗？

    他和楚语菲，说白了就是拦御驾想告御状，让爹来劫大牢？劫成功了，也让沈家一门成了在刑部留下案底的犯人。

    十五岁的沈郁剑，还从没这么沮丧过。因为，在这一刻，他真切发现，他居然突然把自己逼上绝路。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墙壁上一个小洞透过来的光亮度低了不少。应该是天已经黑了。牢房大门那里传来声响，接着，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来到关押他的号子外面。

    沈郁剑一看见那人的脸，又惊又喜，叫起来：“姐姐。”

    穿着斗篷、带着风帽的沈灵看到弟弟果然安然无恙，不禁既安慰，又感觉喜欢。隔着木栏，紧紧握住弟弟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沈灵才想起，请随后跟来的狱卒，将牢门打开。

    这位沈姑娘，是武阳王府的人送过来的。武阳王身边有个书童，叫高林，送这位沈姑娘来的时候，态度傲慢得很，让这些狱卒好好招呼沈姑娘。别惹恼了高王爷，他们这些小人物可是吃不了要兜着走。

    虽然，这位高爷马上回去了，狱卒还是不敢大意，尽心尽力为沈姑娘服务。沈姑娘说“开门”，狱卒立刻将门打开。

    沈灵冲进去，用力抱住弟弟，抱得很紧很紧。

    沈郁剑立刻感动无比。

    沈灵说：“郁剑，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向爹娘交待。”

    沈郁剑主动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较劲的。”

    沈灵抹了抹眼角，然后说：“也是我考虑得不周全。你既然那么在意独孤枫的生死，我用心想一想，怎么不让鲁王世子如愿，还能保住独孤枫的性命，不就好了吗？逼得你出此下策，还差点……”说到这儿，刚刚停住的眼泪，又流起来。

    这回，换沈郁剑替她擦眼泪了。姐弟俩互敬互让，相互向对方检讨自己，情感隔阂全部消除，沈灵才说：“郁剑，这回你当街惊扰御驾的事情，不管谁问你，你一定都要认定，只是想见一见皇上，如此而已。”

    沈郁剑诧异，问：“为什么要这么说？”

    沈灵说：“事关鲁王，任何一点小小的细节，都大意不得。”瞧了瞧外面，狱卒已经退下。沈灵把头转回来，低低对沈郁剑说：“当务之急，会有人将你从牢里接出去。哦，对了，”说到这儿，沈灵又补充一句：“楚语菲只是被金瓜武士打了，并没有死，对不对，她和你，那人会一起将你们接出去。”顿了顿，接着道：“至于独孤枫，会一并处理。你和楚语菲，都不要再费心。”

    这么多事，这么轻描淡写，全部解决。沈郁剑凝视姐姐的眼神，正色问：“姐，你是不是和那个谁，做了什么大交易？”

    沈灵一怔，反问：“什么大交易，我会和谁做大交易？”

    沈郁剑语气闷闷的，说：“你就不要再瞒我了，高进，是不是？那个谁，能放我，放语菲，还能解决独孤枫杀人罪名那样大一个问题的，就是武阳王高进！我有没有说错？”瞧沈灵蓦然涨红一张脸，沈郁剑就知道，自己的猜想绝对没错。他半分欣喜也没有，转过身，背对沈灵，默然不语。

    沈灵挺害怕这个弟弟突然之间不高兴，转到他面前，赔着小心说：“怎么啦，是高进又有什么不对吗？”和沈郁剑对视片刻，挪开目光，低声下气说：“郁剑，我觉得高进说得挺有道理的，有些事情，我们根本不必要自己硬上。和鲁王斗，没有和鲁王朝廷实力相当的人，我们会很艰难。比如独孤枫，鲁王想要独孤枫，我们倒是可以有一百种方法前来阻挠。可是，假如鲁王被逼急了，他干脆想让独孤枫死，我们又如何奈何得了他呢？”

    此话一出，隔壁楚语菲心骤紧，双手握拳，人猛地背靠墙壁，坐在地上。

    沈灵的听力很敏锐，一下子就捕捉到。瞧瞧沈郁剑的反应，再想想自己刚刚的话，她也就明了，楚语菲，就被关在和这儿一墙之隔的牢房里。

    沈灵叹了一口气，稍微缓和一下自己情绪，顺便整理思路。

    沈郁剑问她：“高进有没有向你开条件，只要他把这一股脑儿的破事都给解决，你就嫁给他？”

    沈灵很不理解，为什么他在自己和高进的感情问题上，始终都是很鸡婆的样子？沈灵问沈郁剑：“你到底看不惯高进哪里？高进有什么不好吗？我嫁谁不是嫁，难道就不能嫁给他？”说罢，一撇嘴，难得有一回好脾气的沈大小姐，终于忍不住，还是生气了。

    她一生气，沈郁剑就不固执己见。

    沈郁剑说：“能放我的话，就快点啊。这牢房，臭死了。”

    沈灵说：“知道了。”从牢房里出来，看到狱卒，她掏了一大锭银子给狱卒。沈灵说：“那位惊扰圣驾的少年，只是年轻不懂事，并没有什么大罪。这些银子你拿着，给他买身干净衣裳，把现在身上的衣裳给换了。”又拿出一大锭，给狱卒，说：“这个，是请你帮他把牢房里的地整理一下。地上太潮湿了，全是稻草，睡觉会很不舒服。”第三锭银子拿出来时，狱卒的眼珠子已经快掉下来。

    狱卒心里想：“我的妈呀，这位沈姑娘可不是得到武阳王一般的宠爱。武阳王该有多喜欢这位姑娘，才能让她一锭银子，又一锭银子，这么扔砖头一样往外掏啊。”

    其实，沈灵花钱，可没占高进半点便宜。论身价，仅仅逸城能够给予沈灵的，全部兑换成银子的话，那数目，可比高进一辈子的俸禄，还要多好几倍。

    第三锭银子，是让狱卒每日价整好吃好喝的给沈郁剑。沈灵、沈郁剑小时候时，在一起生活。沈郁剑的喜好，沈灵还是很了解。

    沈灵说：“沈公子不喜欢吃肉，荤菜，你就给准备鱼和虾。沈公子对素菜的种类的要求不高，但是，烹调上，可要注意。京城里有一家悉心斋，里面的十五道素锦，做得非常好。你每天给买三样，搭配鱼虾，给沈公子置办上。”

    见狱卒瞪着眼睛，不搭话，沈灵便算算账，然后说：“钱不够是吧？”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桌子上。狱卒拿起来一看，哇，竟然是五百两。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还有武阳王这个金面在？狱卒笑呵呵，面对沈灵，恭敬的态度好像面对观音菩萨：“沈姑娘，您放心，沈公子在这儿，我一定把他伺候得和爷一样。”

    沈灵听了，很满意，点点头，说：“只要沈公子没什么不妥当，我都不会亏待你。”

    “唉！”狱卒答应的声音脆蹦蹦。狱卒低头哈腰，将沈灵送出来。

    离开大牢之前，沈灵额外又问了狱卒一个问题：“大牢里，有没有关押一个叫南宫昊穹的人？叶嘉妍呢？有没有？”

    狱卒干脆果断回答：“没有！”

    “真的没有？”沈灵奇怪了。等她从刑部出来，答案立刻被解开。已经换了一身行头、浑身上下干净整洁好像什么曲折也没经历的南宫昊穹，正一脸笑容在十字路口等她。

    沈灵看到他，当然还是很开心。迎上去，两个人手拉手，彼此都报以很诚挚的笑容。

    沈灵问南宫：“你是怎么出来的？难道，是高进？”

    南宫笑了，说：“你眼里，现在除了武阳王，还能再有谁呢？”顿了顿，道：“我的底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要把一个东西让狱卒看一看，那狱卒还敢不禀报上头，把我给放了？”

    沈灵知道他说的是皇帝御赐的金牌。既然提到这块金牌，沈灵又多了心事，垂下头，闷闷不语。

    南宫太了解她了，站在她旁边柔声道：“灵儿，我知道你想什么。我有金牌，可以直接皇上是不是？”

    沈灵抬起头，说：“是啊，早知道如此，我和你商量商量，让你找皇上，直接将独孤枫给放了，也就是了，何苦多这种事情？”

    南宫听了，摇头道：“你是因为沈公子被抓，太关心，就乱了。我们现在的状况，你应该知道。虽然我们在为皇上做事，但是，严格说来，灵儿，我们并不是皇上的人。我们是在为鹰王殿下完成心愿，鹰王殿下，也就是熙朝的秦王殿下，他，和皇上，说起来是兄弟，可是，皇上承认不承认这个兄弟情，鹰王殿下的心意，皇上接受不接受，一切都还只是未知数。”

    “这块金牌，是皇上赐给我，方便我为皇上搜集情报、铲除异己所用。只有皇上的事情，我才可以用到它。非是皇上召见，或者我替皇上办差，用这块金牌，等于给我们掘坟墓。”说到这儿，南宫的脸色无比严肃。

    沈灵无语了，鹰王殿下，和皇帝陛下，不是一母同胞亲兄弟吗？难为鹰王殿下远在万里之外，一门心思只为自己这位亲弟弟打算。在鹰王殿下的心里，自己心爱的女人，心爱女人的女儿，都已经风轻云淡了，因为熙朝这位刚登基的皇帝陛下。可是，照南宫这么说，这位刚登基不久的皇帝陛下，真是一点儿也不领情似的。

    南宫安慰道：“也不要太过失望呀，你看，你不是结识了武阳王吗？这位二十岁的青年王爷，能够屡屡建立那样大的功勋，还真在鹰王殿下意料之外。原本鹰王殿下是想——”刚说到这儿，南宫的嘴巴忽然停住。

    沈灵问：“殿下怎么想？”

    “啊？”南宫发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连忙装傻：“那个，我，嘿嘿，好像忘记了。”说着，伸出手来，抓抓头。

    沈灵这会儿被他之前那番话搞得，脑袋糊涂着呢，瞥了他一眼，不在理他这个话茬。

    沈灵问：“嘉妍呢？高进当时，让人把你和她一起给抓了。”

    南宫松了口气，急忙笑起来说：“在前面茶楼里等呢，我知道王府的人带你去刑部，一个人到这儿来等。”

    沈灵心头一宽，南宫说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暂时被放在一边，她笑起来说：“那你带我去见她吧。”

    南宫半点违拗也没有，非常干脆，答应一声。

    叶嘉妍，在泰安街混乱的街道上，遭受了和沈灵完全不一样的待遇。高进让人把她给抓了，张牙舞爪和高进动手、犯上情节更为严重的沈灵，却被高进私自带走。

    沈灵没有惊驾，如何处理沈灵，完全在高进权责范围之内。高进带走她，在场的那些御林军没一个敢啰嗦一个屁。可是，她呢？她可是连御林军的联防都没有突破的人啊！她跟在南宫身后，装模作样喊了两句“大小姐、大小姐”而已。高进，这个薄情寡幸的男人，竟然，竟然！竟然让人把她给抓起来。

    她堂堂叶家大小姐，沈灵还没出现那十六年里，何时吃过这样的亏？并且，当她安安稳稳生活在逸城，活在众位叔伯的爱护、以及所有同辈的崇拜中时，怎么也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她，居然还能一睹刑部大牢的风采。

    那里面的阴暗潮湿，那里面肮脏发臭的气息，简直如同噩梦！

    南宫把她从刑部大牢接出来时，巨大的不满已经完全笼罩她的心。如果说，在此之前，她对沈家姐弟只是心存不甘，这时候，简直就是埋怨到记恨。

    既生瑜何生亮呢？

    “沈灵啊沈灵，你这样横空闯入我的世界，简直就是和我过不去，对不对？”茶楼里，叶嘉妍举着一个茶杯，一边用力捏，一边无比怀恨地想。

    楼梯上传来声音，是南宫。

    叶嘉妍急忙放下杯子，妩媚漂亮的脸上，露出惯常有的带着一丝微笑因而非常温和得体的神情。

    “南宫少爷，大小姐。”叶嘉妍从来也不会让自己的行为出现疏漏，极有礼貌向走到面前的两个人问好。

    沈灵还被蒙在鼓里，郁剑鲁莽，连累她入狱，沈灵觉得万分抱歉。

    沈灵急忙扶住叶嘉妍正要福下去的身体，深怀歉疚道：“嘉妍，让你受苦了。”

    叶嘉妍柔柔笑道：“大小姐，做什么要对嘉妍这样说呢？嘉妍和你是一家人，就算遇到了为难的事，只要大小姐和嘉妍都没事，那就好。”

    “嗯。”沈灵非常感动她这样懂事，夸赞道：“嘉妍，你这样明事理，不枉费叶护法精心**。”和叶嘉妍携手，在座位上坐下来。沈灵说：“嘉妍，你我姐妹，我爹虽然是逸城城主，可是，你也是叶护法的独生女啊。叶家大小姐，身份也是很尊贵的。所以，以后，你就不要和我‘大小姐、大小姐’的称呼了。直接叫名字。”

    “这个，”叶嘉妍心中不以为然，脸上却万分为难，“怕是不好吧。”

    沈灵奇怪道：“这有什么不好啦？”

    叶嘉妍露出忌惮的神情，说：“日后城主若是知道，怕是，要责怪我没有礼貌，也会觉得我爹爹教女不严。”这是大实话。不管叶嘉妍骨子里面有多么孤傲，天魔程倚天这个人，留在江湖人心中的印象，那还是只可敬仰不可亵渎。天魔程倚天呵，只要是知道他的人，谁敢不敬？这沈灵偏生这般好命，生作了他的女儿！

    可是沈灵没有她所忧虑的这些感觉。程倚天是她爹，她爹对家里的人，从来都是百依百顺。连娘趁爹不在，将自己送到蓬莱——这样大的事情，爹也认了。这样胸怀宽广的人，有什么好怕呢？

    所以，沈灵大大咧咧对叶嘉妍说：“我爹知道，有意见，让他只管找我好了。是我让你叫名字的，和南宫一样，就叫‘灵儿’。”

    叶嘉妍越发拘谨。

    沈灵拉着她的手，执意让她叫一声来试试。

    叶嘉妍拗不过，试探性叫了声：“灵、灵儿。”

    沈灵说：“声音再大点来听听。”

    “灵儿、灵儿，”叶嘉妍轻轻叫了两声，然后很大声音叫出来：“灵儿。”说罢就笑了。沈灵也非常高兴，叫：“嘉妍。”叶嘉妍再叫：“灵儿。”你来我往，两个女孩，笑成一团。

    叶嘉妍问沈灵：“灵儿，少主他现在情况不好，你打算怎么办？”

    沈灵叹了口气，说：“这正是让我发愁的。千算万算算不到这一遭，明明和龙俊杰较着劲的，被郁剑这么一搞，我们反而自己跳到明处。”

    叶嘉妍说：“南宫少爷又不能开口去求皇上，难道我们眼睁睁看少主被扣上‘行刺’的罪名？”

    沈灵说：“这个罪名太大了，假如坐实，逸城一干人等都要倒霉的。”

    “是哦。”叶嘉妍心猛然一紧，不自觉发起愁来。

    沈灵瞧她愁眉不展，一副非常担心的样子，轻轻笑起来，拍拍她的手，道：“你不要担心啦，有人答应，要帮我的忙。”说着，歪着脸，下巴稍微一翘，跃然而现得意之色。

    叶嘉妍明白她说的是谁，恍然大悟，心情一宽，可是，掩藏在心底的浓浓酸涩又开始不停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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