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朦胧意曾经似相识

    fri may 29 10:41:17 cst 2015

    店小二将瀛烈引来的，是靠窗户、本店二楼大堂最好的一个座位。悉心斋地处泰安街和丰胜街交叉口，坐在这儿，不仅遥望皇城，还能看到丰胜街那头天桥下面的簇簇人头。

    当然，这个桌位还有一个好寓意，那就是，让皇上温故温故前天，在这儿，和刚刚认识的沈姑娘的温馨一刻。

    南宫昊穹，他可是白瀛楚的人！

    瀛烈坐在前天他就坐过的位置，遥望丰胜街下去的天桥，脑海里想着，前天和沈灵的初次交谈。

    那天，沈灵将他带到这里后，脱离了沈郁剑的视线，沈灵的热情便降温不少。她明知道是自己惹上的人，也没有任性、不讲理，将瀛烈立刻赶开。再说，她冷静下来后，瞧瞧去看瀛烈的脸，总觉得并不是说说玩的，还真有那么点面善。

    这白净的脸膛、斜飞的眉毛，那高高的鼻子，还有那尖削的下巴――

    沈灵悄悄在心里盘算，盘算来，盘算去，也不得结果。

    瀛烈问她：“听说话，沈姑娘和弟弟，都不是本地人。令弟的京腔，竟有些胡人的口音。倒是姑娘，吐字发音没有什么问题，就是语气上，温柔呢哝，像是吴越地区的。”

    沈灵说：“按照方位说，我算是南方人吧。”蓬莱在江浙一带河流入海口往东延处的大海另一头，鹰王性格里带着婉妃娘娘那股子温婉，不管如何计算、如何奋斗，终究为人谈吐上，一直坚持细腻婉约。

    哦！沈灵突然想起来。这个在人海中无意遇到的贵公子，他的长相，竟然和自己万分依赖、敬重的鹰王殿下有许多分相似。难怪，在刑部门口，她兴头一起，就拉了他的手。此刻再打量打量，沈灵的心里，端是涌起许多亲切。她还真的蛮思念鹰王的，看到坐在对面的这位公子，有所寄托，不由更是喜欢。

    不过，细细打量，鹰王殿下和眼前这位公子，区别也挺大。鹰王的长相，俊美中偏重细致，细微到鬓角、眉毛这些细节，上天精雕细琢，生出来的无一不好。瀛烈五官的精细程度，稍有不及。同时，同样都是若有所思的眼神，鹰王深沉中带着源自于微笑的温暖，温暖中，又透射着与他人并不亲近的疏离，冷暖兼备，常常叫人无所适从，只能听他差遣，而后思考自己该当如何作为。这位公子，眼神里的东西，冷也好，热也好，大抵因为比鹰王年轻许多的缘故，那可是少多了。

    沈灵和瀛烈很随意，问：“你是哪儿的人？京城的吗？悉心斋这儿的东西，你好像并不熟悉。”说着，她如数家珍，将悉心斋的拿手菜肴逐一介绍一遍。

    瀛烈听的懂得，便插叙两句，听不懂的，就认真思索。沈灵挥洒自如了一番，两个人足足消磨了近一个时辰。

    在这一个时辰之内，瀛烈也在认真观赏对面的少女。

    虽然没有似曾相识之感，可是，瀛烈感觉得到，他和她，算得上一见如故。双方之间彼此吸引的感觉，那就像是鱼儿见了水一样，是天生注定的，这个叫缘分。

    帝王最为寡情，因为，他身处凡间，从来不用担心，会没有他人的爱慕。可是，寡情不代表无情。是人，总有感情，有感情，就有心动的渴望。

    心动，就像是一滴纯净的水滴，滴落在娇嫩的细芽，那初萌时毫无杂质的欢欣，轻易便浸透心扉，又泛起在脸上。

    沈灵从武阳王府出来，一个陌生的青年等候已久似的，从墙角冲过来，送给她一份信笺。沈灵有些奇怪，看了看信笺上方，斜斜一支青莲，濯水而开，她又明了。打开信笺，上面短短写了一句：有物留悉心斋。

    沈灵合上信笺，直接往悉心斋来。

    到了悉心斋，掌柜听大小姐说，是南宫公子留在这儿的东西，急忙带了大小姐到二楼。在储物间的柜子抽屉，掌柜拿出一个檀香木的盒子，交给沈灵。沈灵拿过来，打开一点便看见，里面放着的乃是一个精致的玉石印鉴。那玉石上端，被雕刻出的，乃是一只苍鹰雄踞睥睨天下的模样。沈灵明白了，合上盒子，对掌柜说：“告诉南宫公子，我都知道。”掌柜恭送，沈灵从储物间出来。

    来到大堂，沈灵一眼瞧见临窗而坐的瀛烈。

    好像看到亲人那般，一阵欢喜涌上心头。沈灵主动跑过来，开心地说：“尹公子。”

    瀛烈――尹隆祀，这是瀛烈给自己临时起的别名。隆祀，龙嗣的谐音。

    瀛烈一瞧是她，不禁一阵激动。皇帝做习惯了，总有那么一种只要心想，一定会事成的错觉。他自然也会想到，这可能会是谁的刻意安排。是李德禄？还是南宫昊穹？呵呵，都随他们去吧。总不会是敌对自己的人，安排出这样的邂逅。

    瀛烈端坐，微笑：“沈姑娘。”伸手道：“请坐。”

    这气派，又好似鹰王那般了。

    沈灵颇有些微辞，觉得一个男人对自己这般，实在轻慢。便是高进，最起码要站起来，然后邀请自己坐下，再一起坐下，才可以吧？

    这个尹公子，你难道真的是鹰王殿下吗？竟然摆的这样大的谱，端的这样大的架子！

    沈灵心中嘟囔，嘴巴撅了一下，旋即莞尔，笑眯眯坐下来。

    瀛烈眼睛多尖，心中一动，笑着问：“沈姑娘，莫不是觉得我很唐突？”

    沈灵心里说：“你最能摸透他人的心思。”脸微微一红，说：“哪里。”端详瀛烈面孔，情不自禁感叹：“觉得尹公子实在亲切。尹公子，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相上，竟有五分相似呢。”

    瀛烈乐得装作什么都不知情，对她说：“哦，愿闻其详。”

    他们的桌上，摆着四道菜，都是上一次相聚时，沈灵为他解释的那些菜，大菜有大烧马鞍桥和蟹粉狮子头，一道开洋扒蒲菜，还有一味鲜味笋尖豆腐汤。而这些，都是悉心斋中淮扬一带大厨的作品。

    瀛烈让小二添了一副碗筷，沈灵和他一起用餐。

    沈灵深深感受到这位尹公子的贴心，很是感动，就将实话对瀛烈说：“尹公子，上次你说我不是本地人，这一点儿也没错。我祖籍陕西，但是父辈则落脚安徽。”

    瀛烈颔首：“原来沈姑娘的父亲，乃是徽商。”

    沈灵道：“尹公子的总结真是恰如其分。”郝然一笑，接下去：“我母亲幼年随同一位世外高人学艺，后来，我母亲长大了，又生下我，却始终未曾报答他人恩情，便将我送到那位高人身边。而那位高人，说起话来，就和江浙一带的吴州人一样。”

    瀛烈一听，不觉失笑。

    秦王龙瀛楚（就是白瀛楚），在众口传说中，总是那般睿智、英武，何时有过像沈灵说出来这般形象？吴州人――那都是浅笑细语的文雅之士，女子温柔婉转，男子也只是风雅细腻。

    三哥会是风雅细腻、温柔婉转、浅笑细语的那个人吗？

    沈灵歪着头，好奇地问：“尹公子，你在笑吗？难道你觉得，我从小不在父母身边长大，确实是件不太好的事？”

    “噢，”瀛烈连忙从自己的沉思中拔身，调整思绪，迎合她的话道：“不是，我只是……”低头笑笑，抬起头，整理好言辞淡然道：“我觉得沈姑娘确实有吴州女子的神韵。吴州，那可是有名的出美女的地方呢。”

    这一句轻薄了，沈灵的脸，“腾”变得通红。

    瀛烈慌忙解释：“我绝对没有唐突之意。”见沈灵并无怒色，松了口气，接道：“沈姑娘，千万莫要介意。”

    沈灵展颜道：“见笑，蒲柳之质，怎当得起尹公子谬赞？”言辞如此得体，瀛烈自然大为欢喜。

    二人共同用餐。用餐结束，瀛烈问沈灵：“沈姑娘，那日见你上刑部的公堂，接下来，案子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沈灵似有难言之处，欲言又止。

    瀛烈说：“若你当我是朋友，不妨直说。“

    沈灵想了想，说：“不是我相信你，而是――这事，你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瀛烈内心感动，笑了笑，道：“有没有好处，这个很重要吗？圣人说：君子乐得其道，只做该做之事，而不计较有所失或是有所得。”

    沈灵肃然，感叹一声，说：“尹公子，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淡泊一个人。”低头思忖，片刻抬头道：“如果你一定要听，我自然不妨告诉你。我打的这个官司，和是不是有罪名并没有关系。”

    瀛烈诧异，问：“这句话，何解？”

    沈灵虽还是犹豫，但是，双方既然已经把话谈开，她个性爽直，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于是照实说：“犯案的这个独孤枫，本身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尹公子，可否听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人，本事小了，难以生存，本事太大，却也招惹无端是非。有人希望招募他，他不肯，能让他肯，就得出非常手段。”

    瀛烈一听就懂，头凑过去些许，声音放低说：“罗织罪名，定他死罪，替换死囚，换其真心。”

    沈灵知道他聪明，可是，能将这番话面不改色说出来，这位尹公子，可不似她一开始想的那样。

    沈灵禁不住仔细打量对面，那眉、那眼，倒是没有任何改变。可是，到底有哪里不一样了呢？噢，多看那么一段时间下去，她甚至在他的眼神里，还找到鹰王殿下似乎都没有的东西。那是什么？非是自信，非是智慧，也不是掌握庞大权力后会有的淡定……

    沈灵读不完全，也想不透彻。

    她皱起秀气的眉头，迟疑问：“尹公子，你――不会也是什么大门派的少掌门吧？”

    沈灵的想象力，叫瀛烈哑然。

    瀛烈拿出一把折扇，轻轻摇了两下，之后道：“像吗？”

    沈灵纠结着摇摇头：“又不太像。”

    瀛烈便接着问：“哪里不像？”

    沈灵很仔细想，想来想去想不出。一直到他们分手，回到偕芳苑，碰到沈郁剑，原原本本一说，她才恍然大悟。

    在之之前，她又去了武阳王府一趟，但是高进去西山大营了，听高林说，最近几天都不回来。沈灵真是又失望又着急。

    同样都是一个娘生的，这沈郁剑的头脑，和沈灵的头脑，就是不一样。单说这见识吧，最起码有关这个江湖的，沈郁剑就比沈灵要大得多。

    尹隆祀？

    沈郁剑在记忆里搜寻了好几遍，也没搜到一个有关联的。哪怕沾上一点点边儿的，都没有。

    江湖之上，有正邪黑白，正道以六大门派为尊，另有慕容世家、玄门、石屏山庄、唐门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互为羽翼，与六大门派形成掎角之势，共掌大局。至于**上，目前从西北新崛起一个圣火教，许多作为都很邪门，最近有向西南扩张之势，并有极大意图染指中原。

    而这些知名的门派和帮教，都没有那个特别有名的人物，姓尹！

    沈灵对尹隆祀评价很高，几乎和黑翼鹰王并列。黑翼鹰王虽是皇族中人，但是，江湖上，他自占据独有的一份势力，名望不低。尹隆祀假如能有这样厉害，以沈郁剑的见闻，不该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说过。

    综合所有，沈郁剑下了个结论：“这个尹隆祀，一定不是江湖上人。”

    既然不是江湖上的，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富商子弟。可是逸城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哪一个名气响亮的大商人，沈家人会不知道？也就是说，这个尹隆祀的身份只剩下一种可能：官宦子弟！

    一个样貌不俗、贵气逼人的公子，假如出自于官场，那么，他的势力，到底应该有多大呢？很大，对不对？

    沈灵一想，绝对没错！

    探鲁王府，以为可以发现什么，没想到，白白中了龙俊杰的计而已，沈家姐弟一起暴露行迹，还真是叫人气闷。沈灵唯一能依靠的武阳王，偏偏这时候不在城中，更是叫人气急。

    眼看第二次升堂审案的日子就要来到，悉心斋又遇上一件大事。

    鲁王世子驾临。

    龙俊杰，带着他的四大高手：玉扇公子周玉郎、银叶先生柳鸣风、双臂挑山铁无华和琼琚仙子公孙清――噢，不！琼琚仙子今天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人。

    沈灵、沈郁剑平日里都很少到悉心斋来。杜意淳的地盘，沈家人知道避忌。可是，今儿个，他们不来也不行。因为有个人在悉心斋出现。谁呢？楚语菲！

    从刑部大牢被掉包走的楚语菲，出现在龙俊杰身边。

    这可是足可让沈家姐弟的世界天崩地裂的消息！

    在悉心斋帮衬杜意淳做生意的叶嘉妍发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急忙遣人给大小姐和少主通风报信。

    叶嘉妍那意思，绝对是要效忠大小姐和少主的，因为大小姐也好，少主也好，正为这个楚语菲着急上火呢。可是，那时候账房先生刘贺也在。这个山羊胡，一双绿豆小眼“叽里咕噜”转半天，竭力劝阻叶大小姐，让叶大小姐千万不要那么做。

    然而，一来叶嘉妍在逸城里的地位，刘贺哪里比得？

    二来，二当家杜意淳，似乎和叶大小姐是一样的心思，他们俩似乎都想看看沈灵、沈郁剑倒霉。和鲁王世子争斗起来，沈家姐弟会有什么下场？

    还有一点，是杜意淳不得不选择这样做的原因。那就是鲁王世子这一次前来，显然不是要吃十五道素锦，或者找他来聊天。悉心斋上百道名菜，龙俊杰要了几十道，每道就尝一筷子便扔下，横挑鼻子竖跳眼睛，拍桌子打板凳还骂人，店里面的客人，没多会儿，怕惹麻烦全跑光了。

    杜意淳对刘贺说：“你看，不叫大小姐和少主来，行吗？”

    刘贺看看，叹气道：“不叫不成！”

    叶嘉妍连忙让报信的快去。

    不一会儿，得到消息的沈家姐弟出现在泰安街和丰胜街的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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