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

    fri apr 24 12:54:12 cst 2015

    天子脚下的花满楼里处处充满了客人们的打情骂俏声，这里肮浊不堪，鱼龙混杂，在这里每一个人的丑恶贪婪的嘴脸得到最大的释放，没有掩饰，也无需掩饰，更没有必要去掩饰。

    而在花满楼的某个昏暗的房间里，一个男子一个人下着一盘棋，手起子落，丝毫不被外面的环境所干扰，其严肃认真宛如身处战场上，排兵布阵，镇定从容。而眉宇间辽人素有的粗犷豪迈丝毫也没有被宋朝服饰所掩盖。

    “吱……“门被轻轻打开，随后走进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然后门又被轻轻的关上。

    而那个男子自是注意到了有人进来，但还是不紧不慢的专注于他的棋局。一子下定，缓缓说道：“安排的怎么样了。”

    “禀告大王，一切准备妥当，就听大王的吩咐下令了。”本该是低声细语说话的女子，却是如此铿锵有力，一看就知道绝非柔弱女子，而此时说话的语气与她那一身花枝招展的装饰完全不符。

    “好，七日后行动，务必为我取杨业的项上人头，招兵前夕元帅被杀，我看这个兵还招不招的下去。”

    “是，大王，只是……”女子犹豫的说道，细作素应该有的警慎提醒着她务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只是什么……”又拿起一子，将放未放，思量着这一子又该如何着手。

    “安插在天波府的细作传来消息，说杨业失踪十二年的儿子杨四郎回来了，不知是否会对我们的计划产生干扰。“

    杨四郎，男子在心里默默的念到着这三个字，却没想到这个人会在日后成为他最大的对手却也是心心相惜的对手。

    “计划照常进行，区区一个杨四郎我还不放在眼里，顺道派人去查查他的底细，务必对杨家所有人的情况掌握的一清二楚。”

    “是，大王，尔雅这就去安排。”说完恭敬的退了出去，只是，阖上门之际，还是望了一眼这个从头到尾都没看她的男子，眼里的深情，笑容的苦涩，让她黯然离去。

    关上门的那一刻，又换回了那一张嬉笑待人的脸，她是花满楼的当家的，却也是辽人安排在汴京城的细作，这是身为辽国子民应尽的职责，她无怨无悔，但倘若能换回那个男子眼光的一刻停留，对她而言想必也是莫大的恩赐吧。

    而屋内的男子终落下了那悬而未下的一子，赢得一盘棋局，“杨业，不知这次你要如何化险为夷，又如何能阻止我大辽入主中原。“摸着脸上那道伤疤，男子冷笑的说道：”杨五郎，我定让你输的一败涂地，一洗你带给我的耻辱。“

    而在另一边，落英坊里，“堂主，南苑大王耶律斜已经来到了汴京城，据云阁传来的消息说，他们将会在七日后，也就是招兵前一个晚上刺杀杨业。”一名男子对着背手而立望着窗外热闹的街景的男子说道

    “看来，耶律斜还真是沉不住性子呀，这么快就动手了。“白虎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堂主，我们该如何，需不需要……“

    “我们什么都不要做，宋辽之间的事情流星阁是从来不插手的，就当看一场好戏好了，不过这戏开不开得起来还得另当别论了。”白虎紧接着说道，“那件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堂主，如今虽有云阁协助，但还是没有取得相应进展，请堂主责罚。“男子毕恭毕敬的跪下，为没完成任务甘愿领责

    “起来吧，仇宇，你跟我这么多年来，你我还不了解，本来这件事就极为棘手。催紧他们，务必在阁主规定的期限完成，否则你我到时都难辞其咎。“

    “谢堂主，属下这就加派人手，务必尽快完成。“名为仇宇的男子自幼父母双亡，若非流星阁收留早已饿死荒野，所以一直对流星阁衷心耿耿，而像他这样留在流星阁的人自是不在少数。

    白虎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便知道平静就会很快被打破了，而他就喜欢那种毁灭的感觉，破坏的越彻底也就是越开心，看着那些加入流星阁的人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冷血的杀手，他全身的细胞也在肆无忌惮地叫嚣着，兴奋着。

    朱雀说他是累了，看多了才麻木了，但他知道那是因为他的血液里遗传着家族的疯狂之血，见血心欢，没有什么可以治得了，他的父亲曾是一个文弱书生，却因无法忍受而选择了自杀，他的母亲也在他父亲死后的当天殉情，他们倒是洒脱，却苦了这个才只有六岁的孩童四处漂泊，颠沛流离，几经生死到成了如今的白虎堂主。

    没有人知道那过程的心酸与痛苦，也没有人知道那是经历了怎样的苦难。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在白虎得知暗影也即杨四郎在战场上丢失时，对他却多了一份理解，或许同是天涯沦落人吧。

    是呀，这世间最能感同身受的怕也只是同为沦落人吧，因为无需诉说，就能理解。

    暮色渐渐降临，繁华的街道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探好一切的杨四郎终于回了天波府，让左等右等的佘赛花安下了心来，这一次他没有与他们一切共用晚饭，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言语之间的冷漠与高傲自是让其余众郎心生不满，但也只得任之，杨业佘赛花一味的包容里自有愧疚，更多的是心疼，这个孩子在外面漂泊这么多年，自是经历了无数的苦难与折磨，他们不忍也不愿有丝毫的责怪，如果如今的一切是他们的报应，他们也会理所当然的承受。

    当回到房间的杨四郎看到佘赛花为他准备的服饰，摸着那白色的衣料，杨四郎自嘲的苦笑道，他还有机会穿上白色的衣服吗？他有资格，他还配吗？

    他是生活在黑暗中的，怎敢期望还能拥抱光明。

    接连几日，杨四郎要么呆在房间里闭目养神，要么出去去探地形，与杨家人也是刻意的避开，甚至也不与他们同桌吃饭，众郎心里也是不满，但杨业佘赛花没有说什么，只是一昧的包容。

    佘赛花本想与他多亲近亲近，可她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只是招来他的厌恶，他对她的语气也不好，可佘赛花还是不介意，每晚就是兴奋的睡不着觉，想着第二天要给他做什么好吃的，给他拿什么衣服穿，眼里都是他。只是每次从他那里回来都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泣。

    杨业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本不善表达的他更别提在那个冷若冰霜的人面前能像寻常父子一般说话，无话不谈，杨业仍然记得当年的四郎是最听话的，是他最疼爱的儿子，是他给予了最大期望的儿子，可如今隔了整整十二年，终是回不去了，甚至跟他能好好说话都是一种奢望，因为杨四郎根本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只能派一些人去打听他以前的生活，但天大地大，要知道一个人的过去又谈何容易，更可况这个人的过去还特意的被人抹去，要找到岂非是痴人说梦。

    而七郎八妹也总是去找他们的四哥，只是四郎却总是刻意的避开他们，可杨七郎还是死缠烂打，别的哥哥都是不解，他却说道：“四哥有个性，我喜欢。“

    为此四郎有一次终忍无可忍差点动手打了七郎，要不是八妹的那一句及时的四哥，怕是杨七郎身上要多几道淤青了吧，可杨七郎还是不死心，依旧缠着他。以至于杨四郎想：“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他的呀。“

    于是每当杨七郎一来，杨四郎都关紧自己的房门，或者宁愿在外面呆上一天，图个清静，更可况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阁主交代的要杀的人一个是礼部侍郎，一个是富商之家，一个竟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员，统统都是一个不留，这对暗影而言觉非难事，却也并非简单，对要杀的人，他有困惑，　却也只是让困惑随之而散，他所做的只是完成任务，其余他一概不管，他也没必要为了不相关的人白白浪费时间。

    这三家人分别在城北，城西和城南，他得好好规划。他知道官府的人员一旦被杀，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全城戒备，所以只能从富商之家着手。

    所以在回到家的第三天晚上，当夜深人静之时，杨四郎穿上了他的一袭黑衣，带上了他杀人时特带的面具，拿起了那把随他多年的剑。轻易的避开了巡逻的侍卫，一跃而起，翻墙而出，以独特的轻功穿行在街道上，转眼来到了富商之家，手起刀落，就像从地狱来的修罗，丝毫不眨眼，转眼已是横尸遍野，蓦然的想到了当日是如何回答阁主的，暗影早就没有了心。阁主却是深沉的一笑：那就好，没有了心，做任何事才不会痛，杀再多的人也不过是手起刀落的事。

    阁主说的没错，没了心，真的不会痛，可为什么还是会有一股无法掩饰的悲哀与凄凉。

    成功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而不被人发现，这一次他竟有了一种累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回到了杨家，需要掩饰，不像从前那般张扬，无所顾忌。此时的杨四郎却像当局者一样并没有明白这一切的根源来源于他把自己当做了杨家人，哪怕他再不愿承受，他的潜意识里隐藏着他是杨延辉，是杨家的四郎这一根深蒂固的观点。

    此时也有了另一股念头涌上他的脑海，他杀这么多人，跟杨业他们出征杀的人相比又有何不同，都不过是各为其主，就算他不去做，阁主也会派人去做，因为流星阁任务一旦接收，就一定会完成，即便是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而那些人的死亡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

    身为剑客，杨四郎知道当剑足够快的时候，死去的那个人是感觉不到痛楚的，而那或许是他唯一可以为他们做的。

    躺在床上，合上双目，杨四郎还是无法入睡，他想起了昔日他还是江子陵的时候，江子陵的娘总是会早晚各念心经一遍，说是保家平安，此时的他莫名的也念起了心经，不知不觉真的沉沉入睡。

    只是在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场―他一生的梦魇，他在满地的尸体中行走，叫着爹娘的名字，却始终无人应答，只有带着血腥味的凉风不断的像他袭来，转而他又来到了江府，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他面前一一死去，他却无能为力，在漫天的火光中，一切化为灰烬。他在废墟中行走，感受着那锥心刺骨的疼痛……

    又一次从梦中惊醒，记不得是多少回了，可这次的记忆却异常清晰，让他仿佛回到了那个他最不愿回去的地方，此时才不过据他睡着不到两小时，他再也无法入睡。

    躺在床上不发一眼就那样的望着，望着，其实这样也挺好。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富商之家被灭门明显没有引起轩然大波，只是当做一般的刑事案件处理，人命在这汴京城还少吗？多一桩少一桩对他们而言没有什么区别。

    在回归的第四个晚上，他来到了那个官位低微的小官员家，用同样的手段来了解了他们，在死前的那一刻，无论什么人眼神里都是充满着对死亡的恐惧，那一双双眼睛里的惊恐，那死前的垂死挣扎，在暗影的眼里都不过是无济于事。没有人可以阻止他要做的事情，因为他是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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