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wed may 20 10:50:06 cst 2015

    天色微亮，向煊却整晚都没有合眼。他翻着眼前的奏折，除了请求降罪林承恩，便是维护他的，不多不少，一半一半。

    向煊只觉一阵头痛，皱紧眉头，用力拍了拍胸口，却越发胸闷。

    曲令贤见了，端上一杯热茶，道:“天气转凉，陛下可要保重龙体。”

    “小曲子，你说寡人做得对吗？”向煊满是疲惫，问道。

    曲令贤退到向煊身后，轻轻地捏着他的肩膀，等到向煊的疲劳有所缓解，他才敢说:“奴才什么都不懂，不过陛下交代的事，奴才可是会一心一意地办好。”

    向煊面布愁容，心中更加郁闷，缓缓才道:“那时，其云可在门外？”

    “正如陛下所料。奴才也是去而又返后，才瞧见他的。”

    向煊轻声嗯了一下，拿起茶杯，打开茶盖轻轻吹了几下，热气扑脸，向煊抿了一口，觉得水温不适，便放在一旁。

    向煊的一举一动都被曲令贤看在眼中，虽是热茶，却只不过是温水烹制，温度宜人，可向煊却如此挑剔起来，可见他心中的闷气仍未消去。曲令贤也开始郁闷起来，几天前，向煊让他在赏菊宴上悄悄地把林其云引到石屋去，心中虽有百般疑问，可帝王的命令岂容奴才质疑，当他在石屋内见到叶妃娘娘时，一瞬间他明白了向煊成全有情人的心思。如今，看着这个年轻的帝王，曲令贤心中倒是有些心疼。他与皇帝一同长大，年纪相仿，高攀一点说，他一直把皇帝看成自己的兄弟，见他如今外患内忧齐身，心下也是不好过的。

    “天亮了，更衣上朝！”向煊突然站起身来，想到一会的恶战，不禁猛摇起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朝中大臣早就知道了林承恩的事，一大早便来到正殿，静观风云后，再决定自己的属派。可一步入正门，便惊呆了：只见林尹一人独自跪在正殿外，泣不成声，身后两旁分别站着陈夋与许哲，二人面带急色，劝慰林尹，而林氏党羽纷纷叩首求拜，只为讨一个公道！

    年轻官员中，倒是有几个不怕死的站了出来，痛骂林尹的罪行，并为儒生开脱，林尹暗色一指，他们瞬时便被侍卫拖了出去，当街斩首。

    向阳明一向去的极晚。当他踏入宫门时，便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随手叫来个小太监，才知晓了现在的局势:若是向煊不降罪那些儒生，那么林尹便会一直“逼宫"。当初，向阳明对向煊提起这个计划时，便有了今日的烦恼，本以为苏长恪会劝服林尹，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却没想到局势还是难以挽回。

    可是向阳明不怕！他等这个与林尹正面对抗的机会已经好久了。他快步走到正门，却看到惊人的一幕。

    远处，冰凉的地上，躺着一个书生的尸体。正是他在闹场的高声呼喊，激起的众人的愤怒，才有了儒生们的彻底“放肆"。那人，是向阳明府上的！向阳明本怕林承恩的言语激怒不了众人的心，才找了这么个“心腹"，暗中帮助。向阳明解禁没有多久，府上的佣人不太熟悉，那日这人突然投靠而来，向阳明只觉熟悉，很久才想起是同为徐提门下的书生，心中顿时亲切，才会予以重任，只是没想到竟成了向煊的“挡死鬼"。

    而向煊站在林尹面前，俯身安慰，面色尽是哀伤，林尹跪在地上俯首垂泪，好一幅君臣和谐的画面！

    兄弟二人的计划，是除掉林承恩后，正式对林尹宣战，而如今，向煊却安抚着林尹，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无辜的旁观者。

    向阳明心中一片凄凉，阵风吹过，他不禁颤抖起来，想起林其云曾说过的话，他原是不愿相信，可如今却不得不信:向煊，真的变成一个心机叵测的帝王！

    与林尹的战争还未开始，他便掉在了向煊的陷阱里！

    向煊站直身来，眯着眼望着向阳明的方向，隐隐约约漏出得意的笑容。向阳明可以把它理解为重创林尹的标志，可他做不到。原以为，兄弟连心，奸臣必败。而现实却是，奸臣当道，兄弟相隙！

    可他不能抱怨。身为帝王不会做错什么，犯错的永远是臣子。七年仇怨，向煊不是经历者，他所想的，不过是如何用这七年前的惨案，除掉心腹大患。至于什么徐家的烈骨忠魂，他不可能在乎。

    身离朝野多年，向阳明忘记了风平浪静下的暗涛汹涌，一朵浪花，便定了他的归宿。

    “王爷，陛下叫您过去呢。”

    一个小太监匆忙跑过来，让向阳明快些过去。向阳明看了一眼向煊，他面色沉静，微微点了下头，仿佛在催促他快些过来。向阳明抬起僵硬的腿，走近向煊。

    “寡人已经下令捉拿带头闹事的人，交由丞相处置，如今已经就法了。”向煊对着向阳明说道，“如今丞相年事已高，王兄，又如此心伤，你可要代寡人好好地送丞相回去。”

    两虎相行，他者胜，向煊还真是打了一副好算盘！向阳明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尹，见他双手抹泪，心中好似也在思索什么的样子，倒是很爽快地答应道：“能代陛下做事是微臣的荣幸。”

    “这殿前从未沾染过鲜血，寡人也不想沾着晦气，那人的尸身，便交给丞相吧！”向煊把林尹扶了起来，道。之前向煊几次想把林尹扶起来，可林尹总是假装跌倒在地，而这次却很痛快地起来了。

    “老臣不要这东西！若是陛下真的心疼小儿，不如让老臣到菩提寺为小儿祈福百天，然后再恩准老臣归家，臣不胜感激！”

    “寡人的国还要依赖丞相，岂能说走便走？”向煊假意惺惺地安慰者。

    “正是老臣为相多年，才会树敌如此多，不幸延及下一辈，谁也不愿看到，不如一走了之，布衣耕作，也是乐事。”

    “丞相不愧为丞相，觉悟比他人高得不只一点半点。”向阳明在一旁哼笑道。

    林尹这才转过身去，正对向阳明，鞠身说道；“多谢王爷赞誉，还要麻烦王爷，替我处理那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谁都不愿去会碰，还好我不嫌弃，丞相放心，阳明自会处理。”

    让他入土为安，倒也减轻了向阳明心中的愧疚感。

    “那就难为王爷代老臣，将那死尸千刀万剐，再丢尽狼窝中喂食幼崽好了。”林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震惊了向阳明，他就该知道，林尹不会轻易放下的，有什么能比亲手残杀同僚的尸身更残忍，向阳明紧握右手——他做不到！他看了一眼向煊，抱着对他最后一点的期待，希望他能开口阻止，可他看到的，除了向煊眼中的笑意，什么都没有了。

    向阳明挤出最后一丝笑容，很坦然地接受了林尹的要求。他走到尸体旁，没有叫旁边的侍卫拖走尸体，反而弯下腰抱起尸体，表达对他最后一点尊重。他感觉得到，身后一个得意的奸笑，和一个看热闹的轻笑。

    “我没有仇人！”向阳明心中想着：“一切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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