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皇家书院

    fri may 29 22:49:26 cst 2015

    四月的江南，已经没有了冬日的寒冷。昭阳国的内侍们开始分批出发，到全国各地去接朝臣子女到皇家学院就读。

    蒙合自认为能够入选皇家学院，是他优秀的才华所致，因此欣然前往成为此刻理所当然的事，而他的父母，为此伤心欲绝也无人诉说。

    背起行囊，告别父母，蒙合随内侍一起奔赴皇宫里的皇家书院。

    昭阳人占领江南之后，在清都大兴土木，修建了雄伟华丽的宫殿，这个以渔业为主的海洋岛国民族太需要一片壮丽的山河来繁衍生息，太渴求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来彰显存在，而金碧辉煌的宫殿只是民族膨胀的开始。

    皇家书院设在宫殿的东南角，作为一国之高等学府，昭阳人可谓呕心沥血，精心编制了全面的课程来教授学生，以便昭阳帝国的辉煌能够后继有人。

    蒙文海因为是炎农人，未能入列皇家书院先生，皇家书院的闭关式学制，让蒙家父子的见面机会骤然减少。

    入院的第一天，来自五湖四海的少年们聚到一起，成为昭阳国皇家书院的第一批学生，这些人当中，几乎九成是昭阳族，而且多是王侯将相之后，蒙合生为异族，自然而然便低了一等，但蒙合丝毫没有这样的感觉，因为他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昭阳人。

    四月初八，皇家书院正式开学，百余名少年顶着烈日伫立在书院的操场上，凝重的氛围让他们岿然不动，即便汗水浸润了眼睛。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头戴金边冠帽，着一袭锦衣缎服，站在操场司令台的中央，以严肃的眼神扫视着所有学生，开始了慷慨激昂的训词：“先自行介绍一下，老夫名山崎秀实，承蒙国王陛下错爱，今就任皇家学院之首院。皇家学院今日迎来诸位骄子，老夫甚感欣慰，亦感责任重大，我昭阳一族从狭小岛屿至巍峨山川，先辈之辛勤苦难，我辈万难望其项背，今日之昭阳，国治民安，兴盛之象无可比拟，然周遭之世，并无太平，北有炎农虎狼之师对我江南沃土垂涎欲滴，南有山野游族频频骚扰，巧取豪夺，天下表象安定，实则危机四伏。我昭阳族为人之上者，身负开化炎农大陆之使命，今日我族之辉煌乃历史之必然，尔等应顺势而为，一举征服炎农大陆蛮夷之族，教化劣民，彰显帝国之神运。因此，尔等进入皇家书院之后，须苦读勤习，以成栋梁之才，他日才能为国效命。”

    山崎秀实是昭阳国文书道首席大臣，精通历史，善于谋略，是昭阳国王的御用智囊大臣之一，位高权重，如今被委任为皇家学院的首院，也可以看出昭阳国王对皇家学院的重视程度。山崎秀实这一场开篇训词，让人热血沸腾，操场上的少年们听得心中激情澎湃，自豪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恨不能立即披上战甲，驰骋疆场。

    蒙合也备受感染，心中仿佛感觉到自己就是因使命而生，学成报国，指日可待。

    第二天即转入正式的课程教习，上午是翰墨院的一名大学士，名叫谷夫元，是山崎秀实的得意门生，深得其学识和思想之真传。

    谷夫元走进课堂，不作任何开篇之辞，直奔主题地问道：“你们谁能讲一讲昭阳国的历史？”

    “我知道！”一个胖墩少年倏然起立，信心满满地回答道。

    谷夫元瞧了瞧这个满脸横肉的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古田隆吉。”

    谷夫元先是一怔，随即点了点头，说道：“好，你给大家说一说！”古田姓氏是昭阳国的皇族姓氏，这一姓氏固然表明了其为王公贵族的身份，当然，在这样特殊的学院之中，身份高贵的人大有人在。

    古田隆吉清了清嗓子，开始了滔滔不绝的叙说：“我们昭阳人曾经生活在一群海岛上，男人打渔，女人织布，繁衍生息了千余年，后来，一个年轻有为的英雄出现了，他带领族人们打造了许多海船，漂洋过海，来到炎农大陆，与野蛮的民族浴血奋战，最终，他们打败了蛮夷，在宽广的沃土上，励精图治，使得昭阳国达到了鼎盛时期。”

    古田隆吉讲得非常流畅，眼神飘忽，恍如历史情景已经重现眼前，万分陶醉。在场的所有少年都听得聚精会神，因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完整地知晓过昭阳历史，蒙合更是像听故事一样，历史对他来说，俨然一张白纸。

    这时，另一个矮个子少年站起来对古田隆吉的历史叙述质疑道：“你这么小，哪会知道那么久远的事啊？”

    古田隆吉一脸气氛地反驳道：“是我母亲讲给我听的。”

    矮个子少年继续质问道：“你母亲是谁啊？你母亲说的就是真实的历史吗？”

    古田隆吉脸一横，愤然道：“哼，我母亲是当朝王后，她告诉我的肯定是真实的历史。”这一句回答犹如重磅炸弹，原来古田隆吉便是当朝小王子，这让刚才还沸腾的课堂立即安静下来。

    谷夫元之前的一怔是有预见的，姓氏已经表明这个孩子非富即贵，在没有弄清楚态势的情况下，不作无谓的言辞是明哲保身的最佳良方，而现在身份已经大白，谷夫元也不至于仓皇失措，丧失主动。

    在这个书院里当教书先生，遭遇王公贵族是不可避免的，如何既不影响先生的威望和教书的秩序，又不激起与这些小贵胄们的矛盾，则是谷夫元要拿捏的尺寸难点。谷夫元在沉寂中思虑了片刻，认为此事不宜过分褒贬，而应将争论的焦点引导到课题的学习上来，于是缓缓踱步到课堂中间，语气舒缓地说道：“古田隆吉用通俗的语言讲述了昭阳历史的梗概，真实而壮丽，但不够精细，作为一个昭阳人，我们要详尽知道我们的过去，熟知过去，才能运筹未来，历史使人明智，尔等要认真学习。”

    古田隆吉头一日便受到先生的褒扬，心中甚是得意，胖圆的脸上流露出高傲的神情，眼神中充满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蒙合对于历史的无知，让他倍感失落，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只能做一个平凡的听客，皇家书院显然完全不同于民间私塾，他自认不凡的才华在这里无处可使，存在感骤然减弱，这对于信心满怀的他来说，可谓当头一棒。

    第三日是文书课，教书先生也是翰墨院一名大学士，名叫海哲，在昭阳，海哲也算出自书香门第，是一名昭阳海岛文化的集大成者。

    课堂上，海哲着一身白布宽袍，手持泛黄的书卷，饱含文士的风骨。

    “诸位公子，昭阳国今日之大好河山，堪比佳画，请诸位应景而作，半个时辰之内，为昭阳赋诗词一首。”海哲作了一个简单的开场白，便开始要考考这些少年们的文书水平了。

    诗词歌赋对于蒙合来说，易如反掌，从小饱读的诗书不说万卷也有千余，应付这一篇即兴之作，可谓绰绰有余。

    然而，最先交卷的，不是蒙合，而是古田隆吉，在古田隆吉满怀期待的眼神中，海哲接过他的诗卷，匆匆看了几眼，双眉紧皱，脸色上没有惊喜，便收在一旁，等待他人交卷。古田隆吉瞧着先生平淡无奇的表情，与先前的历史课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心中极度失落。

    海哲来回踱步在课堂之中，无意间在蒙合的身旁驻足旁观，这一刻，这位文书道老臣脸上陡然露出惊喜，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蒙合的纸卷：小小的手腕下，运笔遒劲有力，挥洒自如，笔下之词，文采飞扬，如天马行空，豪放中不失婉约，令人叹为观止。

    而此刻的蒙合，正全神贯注地挥笔泼墨，全然没有察觉到先生悄然伫立身旁，待一气呵成之后，深吸一口气，对自己的文作信心满满，全然不用回看，静静闭上眼睛，稍息半刻。

    海哲的眼睛随着蒙合的笔迹行走，酣畅淋漓地读完全篇，忍不住赞出声来：“好！好！”

    听到先生的赞誉之声，蒙合先是吓了一跳，紧张得赶紧侧身一看，先生脸上满意的笑容让他的心情顿时放松了许多，因为是第一次距离先生如此之近，便怯生生地站起来，将纸卷递交给先生，“先生，我写完了！”

    海哲面露喜颜，双手接过蒙合的纸卷，颇有一股爱不释手的情结。

    等到所有人都交完卷，海哲迫不及待地拿出蒙合的纸卷，向少年们赞叹道：“诸位公子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描绘我昭阳之华丽山河，实属不易，而其中一位叫蒙合的公子，词风豪迈，又不失婉约江南之色，行云流水之间，我昭阳波澜壮阔之山河让人荡气回肠，真乃难得之佳作啊！”

    此时的海哲，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全然是出于对文才的爱惜，海哲当场朗读了蒙合的全篇诗词，抑扬顿挫的语调下，饱含了超越作者本身的更多情感，情至深处，唾沫横飞也毫无理会。

    在座的少年们或许并不能感觉到蒙合写的诗词有多么好，但是从先生的陶醉神情中可以看出，蒙合不凡的文才已经得到了先生的认可。

    此时的古田隆吉，双目圆瞪，一副全然不屑的样子，即便是先生的赞誉，他也不愿苟同，在他的眼里，自己的诗词才能尽显昭阳山河之壮美。

    然而现实已在眼前，海哲显然更喜欢蒙合这样才华横溢的学生，身为王储的古田隆吉，自幼生长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环境中，习惯了颐指气使，骄纵蛮狠，对于光彩压过自己的事物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面对满屋盛赞蒙合的氛围，古田隆吉按耐不住了，“先生小题大做了吧，在昭阳国，精通诗词歌赋的人，非我母亲莫属，蒙合这几句穷酸词，恐怕还难登大雅之堂吧！”

    沉醉诗词的海哲被古田隆吉这一瓢冷水泼的骤然清醒，他深知这王储的脾气，蛮狠暴烈，更何况他此时提到当朝精通诗词歌赋的王后，压制的意图非常明显，海哲顿时收拾了刚才放纵的神情，转而严肃道：“文才，能教化愚民，能陶冶情操，能破千军，能治天下，诸位公子不可小视啊！今蒙陛下之重托，将我毕生所学，教授予人，此任重若山川，望诸位公子勤苦学习，早日文服天下！”

    海哲一番高论让少年们的心思立即回归到书院的宗旨，学以致用，用以强国。

    蒙合虽然从小习文无数，文才能教化愚民、陶冶情操自然不难理解，但破千军、治天下之说却是闻所未闻，区区纸笔文字，如何打仗，如何治理国家，让这个从小被刻意回避朝政军史的少年非常疑惑。

    这一课，蒙合虽然展露才华，但因锋芒毕露，遭致了王储古田隆吉的嫉妒，危机已经伴随美誉悄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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