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父与子

    wed jun 03 08:41:27 cst 2015

    两个投缘的少年谈天说地到日薄西山，才分别回家。

    蒙合一进家门，如释重负一般的大声喊道：“我回来了！”其实，蒙文海夫妇早已经在客堂等候儿子回家，分别了整整一个月，对于蒙文海夫妇来说，每一天都是煎熬，时刻都在担心没有自己的呵护，儿子是否吃饱穿暖，是否受到委屈……

    此刻，见到儿子焕然一新的面孔，蒙文海夫妇既惊讶又心疼，儿子的脸色乌黑了，手也粗糙了许多，可以想象在书院里必然吃了许多从未吃过的苦，但身板比以前结实了，整个人精神焕发，浑身散发出男子汉的硬朗之气，这让蒙文海夫妇感到意外的欣慰。

    “爹、娘，我回来了！”蒙合笔挺地站在父母的面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发髻有些凌乱，身上汗味儿浓厚，袖口卷得老高。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为娘日夜思念，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蒙夫人情不自禁地一把搂着儿子，久久不能释怀。蒙夫人跟天下母亲一样，迎接孩子回家，必定要准备一顿大餐，即可转入厨房，亲自烹饪儿子爱吃的饭菜。

    “爹、娘，皇家书院果真不同于民间私塾，书院里的先生们个个学富五车，令人敬佩，这一个月来，我可是学到了不少东西！”蒙合迫不及待地开始向父母分享学习的果实，而对于路上的殴斗则闭口不提。

    看着儿子完全颠覆了曾经文质彬彬的模样，蒙文海心里的感情是复杂的，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蒙文海刻意收敛着一家团聚的喜悦，控制情感已经成为他在殖民统治下生活的一种习惯，“合儿，又长大了！”蒙文海含着热泪，拍了拍儿子日渐结实的肩膀。

    父亲这一拍，才让蒙合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确实长大了，父亲的话语让他感觉到再苦再累也值得，“爹，我不仅长大了，还知道我们昭阳国原来有如此恢宏的历史，历史就像一面镜子，我可以看见过去，熟知过去，便可借鉴许多宝贵的经验来谋划未来。”蒙合的话语间充满了顿悟的喜悦，甚至陶醉。

    蒙文海听到自己的儿子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心中首先涌起一团极大的怒火，但是看着儿子近乎痴迷的神情，待要爆发的情绪又被极力压制着，因为经历两朝的他，能够深深地体会到在殖民地苟活的煎熬，而今日蒙合的人生变化，自己难辞其咎，过去过于谨慎的教育让这个孩子几乎处于无知的状态，但世道是纷繁复杂的，无论如何，孩子都会独立处世，外面的纷繁世界必然会影响到他的人生，躲避显然不是一个良策。

    “孩子，你还小，世间事还不能看得透彻，历史不过是过去的故事罢了，对于咱们平常百姓来说，无关大事，听一听也就罢了，人生在世，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家国之事，还是留给那些圣人去操心吧。”蒙文海轻描淡写地回应着蒙合深感兴趣的话题，以淡化他对现状的热情，长期以来，蒙文海一直以为自己的平凡单一的教育是最安全的，皇家书院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如果此刻颠覆性地告诉儿子真实的身份，恐怕会严重打击这个十三岁孩子的心灵，摧毁他对人生的期望，但如果任凭其接受殖民教育，必将成为昭阳国的马前卒，矛盾的心情在蒙文海的心里交织，一生谨慎的他已经没有了主意，不知道该如何掌握儿子的舵。

    本以为父亲会和自己一样高兴地分享自己的心得，却没想到如此平淡，蒙合心情有些沮丧，但是父亲的教诲从来都是金科玉律，从小养成的习惯让他对长辈的教训十分遵从。此刻，蒙合心里虽有不甘，但也不想对父亲有一丝的逆反，缺失的学识让他还难以分辨自己当前的想法是对还是错，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蒙文海似乎略微看出了儿子的心思，接着意味深长地教导道：“孩子，我们读书之人，不求大富大贵，不求功名利禄，只求修生养性，家和人安，便已是莫大的福分了！”

    蒙合的思绪被父亲的教诲逐渐引导到无为的思想上，从小接受的教诲、接触的学说在此时重新在脑海中泛起，有力地佐证了父亲此言的合理性。蒙合此时很矛盾，从情结和自幼的思想意识上，是认同父亲无为的说辞的，但皇家书院的教育又让他大开了眼界，历史、武术以及其他新鲜的一切，存在必有其存在的理由，蒙合已经被其巨大的魅力所感染，喜爱得义无反顾。

    多年来受到父母的影响，蒙合也习惯了控制自己的感情，矛盾的火花只燃烧在心里，稚嫩的外表依然平静，他已经不愿全盘接受父亲的理论，也不愿否定自己刚刚看见的一切，埋在心里，才能保留两者的平衡存在。

    晚饭过后，蒙合提议要和家丁切磋一下武艺，蒙文海没有反对，因为他也想看看儿子到底学到了什么，对武术的痴迷程度如何。

    府里会武艺的家丁不多，职责便是保卫府上平日的平安，蒙文海指点了两个武功底子稍稍好一点儿的来跟蒙合切磋。

    蒙合学了这一个月，早想练练手，一来膨胀一下成就感，二来在父母面前展示展示，面对两个家丁，蒙合毫无畏惧地摆开架势。

    两个家丁瞧着眼前的少爷，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畏畏缩缩地摆开攻势，望了望在一旁观战的蒙文海，在得到主人的默许之后，两名家丁呐喊着挥拳冲向蒙合。

    蒙合稳稳地扎下马步，两手一伸一缩，布置好攻防，只等家丁攻来。家丁双拳连环而至，一般人很难招架，都会选择避让，但蒙合非但没有避让，还纹丝不动地僵在地上，等到家丁拳头靠近身前，立即左右开弓，两手在夹缝中拨开家丁的拳头，使其攻击落空，同时抓住近身的机会，立即肘击两名家丁的胸口，只听两名家丁同时一声惨叫。

    蒙合凭借自己的身体瘦小，猛然从两名家丁身体之间的夹缝中钻到他们的背后，接连又挥肘一击，重创他们的脊背，两名家丁防不胜防，被推得往前一窜，摔在地上哎哟**。

    作为武学行家的蒙文海，清晰地看着儿子的每一招每一式，心里非常明白，儿子的武术招式硬朗生猛，讲求连续重击，以最短的时间，最高效的方式，击倒对手，这完全是昭阳人的武学思想。如此下去，儿子的方向是危险的，蒙文海已经按捺不住了。

    “孩子，没想到一个月不见，你还学会了这些本事，今日看得兴起，我也来和你比划比划！”蒙文海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蒙合的身前。

    “爹也会武术？”蒙合惊讶地问道，因为在他的印象中，父亲是一个彻底的文人，从来没有见到父亲练习过武术。

    “哈哈哈哈，爹不过是一介儒生，哪里会什么武术，不过爹幼年求学的时候，倒是跟着一位先生零星比划过几招几式，当时权当强身健体，现在想想，只也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了。”对于儿子的质问，蒙文海不得不编造一个谎言。

    “原来是这样啊，那爹你可要当心哦，拳脚可不长眼睛！”面对父亲这样满身书生气的人，蒙合显然对自己的武艺非常自信。

    “那咱们开始吧。”蒙文海故意摆出一个难看的架势，以显示自己对武术的一窍不通。

    蒙合则毫不客气，飞身一跃而起，凌空一脚，直踢蒙文海的胸前，蒙文海故作慌乱地连忙抽出左右手，生硬地在胸前一挡，看起来十分外行，但实际上效果很好，稳稳地挡住了蒙合的攻击，但蒙文海还是主动退后了好几步，以显示蒙合腿脚的威力之大。

    蒙合见第一招轻而易举地让父亲踉跄后退，感觉在实力上有些胜之不武，于是改为平拳攻击，双拳如疾风般杀到蒙文海的眼前。

    蒙文海此时站定下盘，以柔软的推拿之式轻松牵引着蒙合的拳头左右行走，拳拳至虚，满满的劲道全部化为乌有，蒙文海趁机贴着蒙合一转身，以之前蒙合对付家丁同样的背后肘击的手法，用上臂击打在蒙合的肩胛骨上，这一击，蒙文海仔细拿捏的力道，没有造成硬猛的创伤，但是却传递了相当雄厚的推力，这一推，让蒙合全身飞起，重重地扑在一丈外的地上。

    这一招让蒙合大为惊讶，没想到如此厉害，在忍受疼痛的同时，回过头来满脸疑惑地看着父亲。为了不让儿子起疑心，蒙文海赶紧装作一副无知的表情，上前扶起蒙合，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摔痛了没有？哎，是我出手太重了，换乱拨弄几手，完全不知道轻重！”

    “爹，你好厉害啊！”蒙合疑惑地看着父亲。

    蒙文海赶紧嘻哈着解释道：“爹哪里厉害了，只不过一身蛮力占了上风，看来当年练习的那一套六禽戏，虽然只学了皮毛，还是颇有些用处的。”

    “什么是六禽戏啊？”

    “那是先生自创的一套操练之术，目的在于强身健体，今日我跟你比划的那几招便来自六禽戏，不过时隔久远，已经完全变味了！”

    “那几招好厉害啊，爹你快教教我！”

    “爹哪里会什么六禽戏，只是当年好奇跟着先生比划比划，早就半途而废了，不过先生创立这套操练之术的初衷，爹倒是记忆犹新！六禽戏是依照禽鸟的姿势而来，以强身健体、修生养性为目的，不是用来搏击的，此法以柔克刚，再强悍的攻击也可以以绵柔化解，包容之性如水之柔和，先生是要以此告诫后生，再犀利的锋芒，也无法击穿一片静水，少一份纷争便少一份波澜，你可要明白，武术的本义是强身健体，不是好勇斗狠，再勇猛的攻击，也有无力的时候。”

    蒙文海的这番话，显然是要消解儿子浮躁的心术，但蒙合的理解却又是一层意思，在他看来，原来柔也是一种力量。

    三天的休假很快就结束了，蒙合又将踏上求学皇家书院的路，蒙氏夫妇即使有万分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蒙合依依惜别父母，背起行囊，匆匆赶回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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