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骗子意外得宝2

    mon jun 15 14:04:25 cst 2015

    那时候郑松泉才十几岁，三代单传的独苗，爷爷奶奶宠着阿玛额娘惯着丫环婆子护着奴才们溜着亲朋好友奉承着，不知寒不知饥不知愁，着实得意！成天跟一帮八旗孩子逗蛐蛐、寻摸玩意儿、学吹拉弹唱，过着公子王孙一般的逍遥日子。可惜他爷爷奶奶死得早，他爹郑二疯子三十来岁纨绔性情，哪懂得经营家道！整日价斗鸡走狗，吃喝嫖赌，眠花睡柳！直隶地面几百亩良田、几十间店面、家里的存钱，完全交给亲戚奴才打理。

    俗语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日头不可能总照一家大门口！所谓人有穷富瓦有阴阳！没了老爷子管束，败家子郑二疯子还不可劲儿造？没用几年工夫，连他自个儿糟践加上亲戚私吞奴才暗中下手，家产哗啦啦去了不少！又赶上康熙晚年追比亏空，剩下的大半也被抄走啦。连惊带吓的郑二疯子夫妇相继离世。扔给人事不懂的郑松泉三间四壁皆空的破房！穷得毛干爪净，耗子都饿跑了！

    家道一败，人情冷暖就逼上来啦，穷在闹市无近邻，富在深山有远亲。郑松泉本来就是个下作坯子，家里有钱有势的时候还不肯好好打理生计，如今没有进项那还了得？索性祖宗脸面也不要啦，破罐子破摔倚仗过去炫富时学的两手鉴赏古董本领，弄来三五个没出息的混蛋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假货，每天在前门大街蒙骗！做无本生利、无事生非的买卖，过有一天没一天、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

    今儿大早郑松泉就在胡同口附近出溜，连续好几天没吃着饱饭，饿得眼睛冒火星，象狸猫寻耗子一般打量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等待可以下手的机会。老天不负有心人，他很快就发现八王爷三人太扎眼！

    为啥哪？那哥仨不一般啊。甭管雍正喜不喜欢，八爷九爷十爷都是爱新觉罗嫡脉、正根正派的龙子龙孙，在娘胎里就傲气十足，哪怕长核桃那么大，举手投足的气概派头也绝非等闲人可比！只见滚滚人流中哥仨昂首挺胸乍愣着膀子，摇头晃脑迈方步专走路中间！对于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马匹骆驼视而不见，不避不躲！如此这般倒也罢了，八爷他们难得出来一趟，如同神仙下凡，无论什么民间景象都觉得稀奇！

    街头人司空见惯的玩意也看得兴致勃勃：摔跤的，抖空竹的，斗蛐蛐的，哥仨指手画脚看个满眼；炸麻花的，烤羊肉串的，炒栗子的，哥仨抽鼻子吧嗒嘴儿差点流哈喇子；捏面人的，雕纸花的，锔缸锔盆的，哥仨伸脖子探脑袋瞧个稀奇！

    混在人堆里的郑松泉紧紧盯着九爷手里的羊脂玉，象饿狼看见肉一般两眼放光，胼两指伸嘴里一声唿哨，几个隐藏在人群中寻找下手目标的同伙闻听，立刻鬼头鬼脑聚拢到胡同旮旯，明白马上可以开工，今晚有吃的啦！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兴高采烈哈喇子直淌。

    “头儿，有念想啦（目标）？”

    精气神十足的郑松泉挺直腰杆，晃晃油光水滑的辫子，不无潇洒地抖抖手里折扇，掸一掸夏布长衫，在一群穿着破烂的混混中犹如羊群中的骆驼。他嘿嘿笑着冲着八爷所在的方向一努嘴！伙伴们象一群贼头贼脑的黄鼠狼，扒着砖墙闪眼打量八爷九爷十爷不管不顾毫不警惕的气派，还有那身奢华行头，内中有人立刻道：

    “头儿，茬子（目标）乍膀子卖方步恐怕太硬（不好惹）。你琢磨琢磨脚底下什么地界？当心是庙里（皇宫）里遛达出来的黄鸟（皇亲国戚）。在前门楼子混最要紧的是招子亮，宁肯不做也别做错！没饭辙咱可以先忍着再去寻摸，吃饭的家伙弄没了可就他妈的一切玩完。脑袋不是韭菜，割了还能再长。我看扯（走）吧，别没事找事逗咳嗽！”

    另一个也害怕，心虚地指着散布在人群中的侍卫道：

    “头儿，歇菜吧，今儿街面上生脸孔多，你看那三人周围老有一大群精壮汉子，我眼皮直跳心里突突。蛤蟆叫天――不是好兆啊！果真是庙（皇宫）里的，咱们碰掉人家一根汗毛都得拿脑袋换。保不齐还抄家灭门，别冒冒失失一头撞刀尖上，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鬼精鬼精的郑松泉同样心里没底，但羊脂玉着实令他心里痒痒，尤其三位王爷大大咧咧地样子，根本浑不在意，他认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到手，被同伴们的丧气话一冲，心里也打退堂鼓。可是一张嘴却走了样：

    “我去后面踅摸一块假玉，如果回来后那三个人走了，咱们就当是过路财神作罢。如果他们还没有走，哥几个等会帮我撒引子（诱饵），然后什么都别管，成与不成看老天爷的意思。”

    不等大家同意，郑松泉早去后面啦。他们在胡同旮旯放了各种各样的假古玩玉器，专门勾引贪小便宜的人上当！一会儿工夫就弄块假的白玉回来，拿两手拼命摩挲给玉石加温，抬眼看见八爷兴致不减，九爷倒背着双手，十爷往人群里乱钻，那块玉还在！郑松泉把心一横，暗说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得外财不富。兴许苍天有眼送来一只肥羊，让老子美美过几天好日子。干！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下定决心后，他拿出个精致绣花荷包，交给同伙说：

    “拿去帮我撒引子（诱饵），完事你们撒丫子去南城，能不能到手看运气。成了你们哥几个分一半，咱们老地儿分水（钱）。不成大家权当溜腿啦，除了废鞋底子也不赔什么。怎么样？”

    混混们一来敬畏他是老大，公然顶撞有违江湖义气；二来也经不住诱惑，毕竟钱财动人心，那块玉没准值俩糟钱，干成一票兴许够吃仨俩月的。三来天塌下来他这个大个儿顶着，怕个鸟。况且一个个肚子象揣了蛤蟆，饿得咕噜噜直叫唤，最起码得先整顿吃的，哪怕窝头也行。因此无不点头，接过荷包彼此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彼此都是老手，像戏班子里的演员一样生旦净末丑固定，套路也熟悉，一个个贼眉鼠眼立刻散开上场。

    熙熙攘攘的人群众，王爷们兴致不减继续迈方步往前走，眼睛正忙不过来，冷不防身后人群一乱，几个半大小子跑了个四蹄蹬开，撞得路人左躲右闪，侍卫们隔主子稍远来不及阻拦。三位王爷哪懂得给人让道儿，见来势凶猛一时愣愣地戳在当地儿。几个小子经过九爷时故意往他后背一撞，当时就撞他一溜趔趄，手里的羊脂玉也掉啦。隐藏在人群中的侍卫立刻奔主子而来，心情极好的八爷眼尖，发现那几个孩子掉了个相当精致的荷包。他一时好奇刚想哈腰去捡，人群里挤出一个精致后生，手脚麻利地先捡起羊脂玉，再抢在八爷头里拾起荷包，起身后笑容可掬地把玉石递给九爷道：

    “拿好了您哪！走路小心！”

    正宗京片子，而且人看上去也顺眼，尽管被撞一下但九爷心情依旧不错，接过玉石感觉温呼呼的挺对劲儿，看也没看是不是原来那块，旗人讲究礼数，他攥着玉石连忙对郑松泉道谢。虚惊一场什么事没有，八爷饶有兴趣地打量玉树临风的郑松泉，暗自赞叹人心不坏。同时用眼神阻止侍卫们，不让他们靠得太近影响兴致。常在街头找乐子的十爷却一脸坏笑地看着郑松泉，仿佛端详打锣的猴子一般。

    大功告成！郑松泉一阵狂喜，本来打算立刻消失，麻溜地去找另外的哥几个，但做梦也想不到十爷懂得这类小把戏，他附耳对八爷说：

    “八哥，瞅见没有，如果这个小兔崽子黑了荷包马上就走，证明他跟刚才那帮混混不是一伙的；如果他跟咱们说捡了个荷包，里面装着扳指或者其他什么稀罕玩意，兴许值个一二十两银子，跟咱们见面分一半，那就证明他是个结结实实的骗子。”

    一辈子讲究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八爷，一时听迷糊了，诧异地望着十爷，他根本就没整明白。十爷不得不笑着悄声解释：

    “如果是骗子，会说捡到东西见着有份，大家平分，但他身上没带钱，要求荷包归我们，他只要几两银子。其实荷包里的玩意连一吊钱都不值！江湖上不入流的下三烂勾当。”

    八爷久居比龙宫还深的王府，自幼奶妈哄着，宫女围着，太监侍候着，老师教导着。学得是仁义礼智信，读得是圣人语录，看的是奇珍异宝，哪里见过民间带着野趣的风俗。听了十爷的话他顿觉好玩，不由得仔细端详郑松泉。还别说，郑松泉无论长相还是打扮拿得出手，浅灰色长衫挺刮刮的，一张略带稚嫩的脸白里透红，上唇边上一抹若隐若现的胡子，却是草色遥看近却无！一条溜光水滑的大辫子在背后晃荡，看样子像个读书人，也就二十来岁，手里还晃着一把精致的湘妃竹折扇，此人会是骗子？

    眼见郑松泉拔腿想走，十爷自嘲地咧咧嘴，晃晃折扇认为自己猜错了。但八爷却来了兴致，得知人间还有这么个行当一下子起了玩心，如此浅白幼稚的把戏谁会上当？他决定自己开回洋荤，见见世面，打算亲自演习一把玩玩民间情调。扯着郑松泉衣袖戏耍道：

    “小伙子，别走哇！荷包是前头的人丢的，大家都明明白白，你不能自个儿独吞哪？这么着，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物件，值多少钱。江湖规矩，见面分一半。咱可讲好，我们哥仨身上都没有钱。荷包归你我们要现银。”

    尽管八爷说话时一脸笑容，但郑松泉却被吓得浑身冰凉！错以为被人识破伎俩，一下子呆住啦！兴致勃勃的八爷说完笑呵呵地盯着郑松泉，等待他的反应。皇子皇孙中著名的草包九爷一看老八居然如此亲民玩起骗子把戏，乐得抬头纹都开啦，如果不是耳朵碍事嘴丫子能咧到后脖梗子。他心领神会把假玉石揣怀里，走到八爷身边挤眉弄眼附和道：

    “小子，爷不是不开眼的人，不会多要你的，赶紧估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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