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芳之死

    thu jun 25 00:07:14 cst 2015

    大雨滂沱，寻常时候外面可不会站着这么多人，酒馆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他知道对面是谁的房子，一间瓦房，房顶铺满稻草，里面是脏兮兮的土墙，烂木头家具，他可瞧不上。

    他知道那是谁的房间，现在这小房子被黑金斗篷围了个水泄不通，但谁也没再动，下着大雨，大家也不急，都低着头站在那边。

    “这可奇了怪了，”老头子依着门框，手里端着一碟清酒，“莫非这雨是假的不成？”

    他伸出皱巴巴的手往外探了探，冰凉的雨水激的他猛地缩了回来，他看到外面屋檐下坐了两个烂衣服的穷光蛋，正盯着黑金护卫们看。

    “你就别看了，那人怪可怜的。”屋子里一个吃饭的客人说。

    “可怜我就不看啦？”老头子回他，“要说我最可怜，五十多岁了还得天天起早贪黑养活全家，我可没少受冷眼看。”

    “你还抱怨，你这么有钱。”

    “钱！哈！”老头子把酒一口喝完，“钱顶什么！这米，鸡，一天一个价，你要说钱，谁也玩不过朝廷里的那帮混球，他一动笔，你手里的十只鸡就变成了一只，谁也不信他们啦！我现在白天赚了钱，晚上就去换成米，只要老天爷呀，他不天天惦记着你手里的东西。”

    “怎么能把你手里的鸡变少？”食客问，他面前摆着一碟炒青菜和两碗米饭。

    “控制米价呗，米价一调，所有东西的价格都得调，朝廷里的人出钱收米，把所有米都买下来，然后高价卖，你手里的米就价格高了，但是你还不能卖，因为你得吃呀，朝廷自己造饥荒，跟着富户一起吃死人钱。”

    “米价再高，鸡价怎么会高？况且不是有小麦？”

    “都是以米为基础哒！”老头子白了他一眼，“你的鸡能换五刀币，五刀币能换一斤米，若是一斤米能换二十刀币，那一只鸡也得卖二十刀币，不然卖鸡的不是亏了么？”

    “奥，那不能不吃米？”

    “不吃米？哪有卖小麦的？北林的大人们也收了小麦，抬高价格然后出售呢。”

    “我就不信买个米能把世界给改了。”

    “朝廷的手段多着呢，”老头子又倒了一碟子酒，撇了撇对面的人群，他们都站在雨中相互无言，腰间佩刀，可都不出声，动弹，“他把关卡一闭，那所有东西的价格都得翻一番，他事先买好，然后找个理由一闭关，就等着金银哗哗的来吧。”

    “朝廷这么闹腾，民众不会造反？”

    “造反？造反关他们什么事？皇帝来了又去，朝代灭了又起，这几个家族却稳稳的把着权力命脉，他们到底不是忠臣，换代更新也断不了他们的吃食。”

    “真是禽兽不如了。”

    “不是禽兽怎么当上大官哟。”老头子吐了一口吐沫。

    “你这话不对，你对门的那位可就是好官。”食客说，整个饭店里只有他一个客人，所以他好意思赖着不走，他知道老头子也想跟他聊天。

    “你不知道朝廷干的这么多坏事，怎么知道这人是个好人呢？你到底是外地人还是怎么回事？”

    “我是外地人哪，南海犯人城来的。”

    “哟，那边可多得是有钱人。”

    “我没钱，”食客诚实的说，“我们那边有钱的都是早年当海盗的，跟城主有关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大人不都是这样么，海盗，飞贼，土匪。”

    “对门那位不一样。”食客指着被黑金护卫围住的小木门说。

    “他怎么不一样？”

    “他叫明芳。”

    “我知道。”

    “我们南海人把他当神仙，有拜他的生祠，”食客把东西都吃干净了，躺在大椅子上说，“逢年过节先拜他，求他保不受官差欺负，朝廷捉拿。”

    “哈哈，他在我们这可没这么好名声。”

    “他办过坏事么？”

    “怎么没办过？陷害忠良，强抢民女，哄抬物价，他有钱着呢，也坏的可以。”老头子嗤之以鼻。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雷声隆隆。

    “那他的房子怎么这么破哦。”

    “装的呗，”老头子笑了笑，“你们南海人到底是不懂这些，好名声靠的不是努力作为，而是一张会解释的嘴。”

    食客无言，低头刮着碗碟上的余餐。

    老头子转身过去看着那些雨中人，他用脚踢了踢台阶下的穷汉子。

    “他们怎么不进去？”

    “谁敢抓明大人？想遗臭万年么。”左边的穷汉子说。

    “都不想做坏人，明大人确实是好人，黑金斗篷们都有良心，不敢违抗陛下的命令，也不想杀死忠良，所以就这么站着咯。”

    “站着管什么用？站到死？”老头子讥笑，“站到死还不如一刀了解自己痛快，我还没见过几十个人一块自杀哩。”

    穷汉子也不搭理他了，屋里的食客吃饱了正收拾行囊。

    雨中人依然靠着墙，或是站在雨中无言。

    雨中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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