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二十四章 麦田

    晴天，微风，麦田在骄阳下轻轻翻涌，似金黄丝绸起伏，绘画出风的形状。

    熟透的麦穗沉甸甸低头，在风中互相摩擦簌簌低语。

    远山，沟渠，宁静祥和。

    能看见麦田地里有一根竖起的黄狗尾巴，追随孩童欢快跑过，老人佝偻腰一遍遍重复收割动作，干裂枯瘦的老手像枯藤缠住镰柄，偶尔抬头擦脸，看看后边弯腰捡麦穗的孙儿。

    附近忙收割的农人陆陆续续直起腰。

    老人也察觉了异常，朝官道张望，看见远处县城方向尘土飞扬。

    农人议论纷纷。

    经验丰富者一眼便知有很多人在赶路，而且有马匹和车驾，也只有大户老爷们才能用得起，马上就要收粮了，怎的突然急匆匆狂奔？

    踏起的尘土被风吹歪，露出熙熙攘攘队伍。

    路旁麦田里的农户们茫然看着队伍跑过，前边是快马，平时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背包裹策马疾奔，马蹄带起尘土和牲口味呛得这边农户们咳嗽，官道另一边上风农户们小心翼翼抬头观察，猜测发生了什么事，大概率是战事吧，前些日子抓走了大部分壮丁剩下老弱病残，听说去抵御妖兽入侵，怎会败的这么快？

    农户们没选择跟着跑，没必要，跑也跑不过，弄不好成了流民饿死路边。

    他们更在意的是自家青壮能不能回来，是否还活着……

    成群快马跑过之后是马车牛车以及驴车，带车厢那种，布帘遮住里面光景，听声音应该是女眷孩童，有些牛车嘎吱响，听声音应该载了许多重物。

    女眷们压抑哭声影响了农户们的情绪，大户老爷们都跑了，剩下的人怎么办？等着被妖兽吃掉吗？

    有衙役策马边跑边大喊。

    “妖族犯我疆土！边关失守！数州陷落！赶紧逃啊……！”

    喊声快速远去，农户们出现慌乱。

    有人想跟着跑有人觉得跑了也得死，不如死在老家，反正大老爷跑了没人收粮，不如吃饱了再死，至少能做个饱死鬼。

    老人摸了摸孙儿脑袋，内心犹豫挣扎，最后叹口气决定不走，留下来。

    “好孙，晚上爷爷给你做饼，做两盆，你爹就快回来了。”

    鼻涕孩哪里懂那么多，只知道能使劲吃饱，开心高兴直点头，想着爹回来了肯定会带好吃的糖。

    老人不再言语，继续弯腰收割，偶尔看看路上的人群，还看见了收鱼的酒楼掌柜，赶驴车载婆娘孩子和衣服被褥，边走边回头看。

    官道很快铺满牲畜粪便，太阳暴晒味道格外浓，倒是因此没了尘土。

    大部分农户和穷人没跟着跑。

    爷孙俩听见旁边邻居家说话，跛脚汉子恨恨咒骂跑远了的大户家。

    “呸！前些年水灾收成不好交不了粮，遭瘟的让人打断老子腿，现在逃难跑的跟耗子似的，最好半路遇见贼人！”

    这事还真就说不准，乱世贼人可不管你是谁家老爷，逮到机会一拥而上，最后连衣服都给扒掉，走的那是干干净净。

    瞧了会儿热闹，老人继续弯腰收割，麦子熟了，不收割怪可惜的。

    快到中午时，路上没了马车牛车，尽是背包裹逃命的普通人家，其实一天下来也跑不了多远。

    忙收割的农户们心里忐忑等待，不时直起腰手搭凉棚观望。

    希望传说中的妖族大军主力走其它地方。

    等啃完馒头，瞅见天上飞过一群人，穿大教华丽服饰，有载五六人那么大的木船，也有些修行人骑乘奇怪物事，逃得比骑马快多了，转眼飞到远处群山那边，这可真是稀罕事，修行人也害怕妖怪，平时流传各种降妖除魔故事，对大妖大魔手拿把掐的，怎么也跑了？难道平日都是瞎扯？

    老人懒得多想，弯下腰专心收割麦子。

    又过了大概一顿饭功夫。

    天上忽然隆隆响，难道妖怪来了？

    农户们再也无法安心收割，纷纷抬头循着声音方向张望，试图在天上找到可怕的吃人妖怪。

    直到跛脚汉子无意间看了眼声音前方，看见些奇怪尖尖东西。

    “在那！”

    攥着孙儿小手的老人跟着看过去，果然有些东西，好像离得很远，飞得好高，在云上斜成一条线，比那些盘腿坐着飞的修行人快多了，快速飞远看不清楚。

    对未知的恐惧下农户们聚到一起，寻求微弱的安全感，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毕竟还没来得及吃饱呢。

    有人张罗去山里躲躲，有人觉得应该先使劲吃一顿，大户都跑了，可以去看看有没有没带走的农具或衣服，你一言我一嘴乱糟糟讨论。

    说着说着，有人站起身张嘴呆愣望天，接着越来越多人起身，看着天空不知所措。

    传说妖族大军来犯的方向。

    大大小小金属灰色舰船撞碎云团，不快不慢匀速航行。

    大的像个长长浮岛，航行时洒下大片阴影。

    待飞的近了，能看见舰船各处闪烁红蓝黄绿灯光，密密麻麻小型飞行器忙碌有序进出，舰船队伍一眼看不到尽头，那灰色看起来确实有点沉闷压抑，传说深灰色都是坏蛋，金色才是正派，这下可好，来不及回屋做饭了。

    期间一架双旋翼飞行器降低高度，从麦田上空掠过，农户们看清了两侧俩圆盘嗡嗡响的怪鸟，前边气泡里好像有人，风吹麦子乱晃，带着嗡鸣声飞远。

    就在老人和其他农户惊恐忐忑不安时，天上最大战舰上飞出个三颗脑袋长尾怪物，两个爪子看起来比贵族老爷的快刀还锋利……

    缩小了体型的三首双足飞龙后背，镇北跺跺脚，制止伙伴的二货宣言。

    “闭嘴，落地。”

    双足飞龙憋住三张嘴盘旋找地方降落。

    打算落在干爽麦田里。

    原本硬实的官道挺合适，但路上厚厚一层牛马粪便烂泥浆，麦田里干净多了。

    镇北再跺脚，双足飞龙不得不委屈的落向官道。

    落地前扇动翅膀稳住身形，咬咬牙落下去，俩爪子立刻感受到被暴晒一下午的牛马粪便热乎乎，算了，看在老大的份儿上算了，大不了起飞后吐火烧一烧。

    农户们全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果然有妖怪，而且很可怕！

    三个长脖子上的脑袋到处乱看，鼻孔喷炽热青烟，大嘴里遍布尖牙，浑身棱形鳞片，站跟前看着就让人浑身忍不住发抖。

    巨大翼膜翅膀收拢，露出站在后背的镇北，农户们没想到怪兽后背有人。

    镇北踩鳞片熟练滑下来，回头狠狠瞪了双足飞龙一眼，再对老人等农民笑笑，走到还未被收割的麦子跟前，拽一根麦穗，放鼻子跟前闻熟悉的味道。

    “多好的麦子，很香。”

    遥望麦浪滚滚的田野，风调雨顺真好。

    老人和其他农户惶恐哆嗦下跪，却突然跪不下去。

    镇北浮起矮瘦老人，摸摸鼻涕孩脑袋。

    “你们活的堂堂正正，为什么要跪？以后，再也不用给别人或高高在上的塑像下跪。”

    说完搓一搓，认真看着麦粒。

    “麦子熟了不知多少次，从未属于过付出劳动的人，自今天开始，将第一次真正属于你们。”

    农户们仍然有点懵。

    老人仰头看着高个子小伙疑惑问道。

    “大老爷，您是说以后没人征粮了？这些麦子都是我们的？”

    镇北点头。

    “没错，都是你们的，不会再有人强收。”

    恍惚间回忆起前几世记忆。

    “其实我不是什么大老爷，我也是农民的儿子。”

    往鼻涕孩手里塞两颗香甜糖果，转身几步窜上双足飞龙后背，三首双足飞龙原地连续扇两下翅膀再用力一蹬，卷起大风，抖抖爪子，洒下漫天稀烂牛马驴粪便腾空而起，威武霸气身姿带着粪味飞向星际战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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